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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复兴:坂上之火

第三十五节 夔门血战(1)

急匆匆赶回白帝镇后,龙兴汉见到了刚刚从巫峡关撤下来的第二师第四团团长罗显文,罗显文身上血迹斑斑,并且肩膀和脸上还有几个伤口,显然是和清军血战的结果。罗显文主动请罪:“师长,对不起,我把巫峡关丢了!请你责罚!清军的水师部队正在朝着夔门进发,他们的陆军部队也紧随其后,清军打头的是三十艘红单船,每艘红单船可以安置二十门舰炮,一定要小心呀!”

龙兴汉连忙扶起他:“别说这些话!都是自家兄弟,哪来这么多繁文缛节?快去备战!”

“是!”罗显文肃然立正,又道,“对了,师长,清军在长江中下游地区行军时军纪十分败坏,一路洗劫掳掠,还处死了很多老百姓,说是‘私通反贼’。数以万计的老百姓正在随着我的部队朝我们这里逃难,怎么安排这些难民?”

龙兴汉道:“立刻放他们过去,安排他们去川中。”

罗显文点点头:“明白!”

夜色如墨,江涛如雷。一支庞大的水师舰队逆着长江劈波斩浪急速而上,一面面黄龙旗在江风中猎猎招展,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森然地指向两岸的悬崖峭壁,宽大坚实的船舱内,人头攒动地挤满了湘淮军兵卒。由于从陆路进攻夔门关过于艰难,因此卫汝贵命令抽调精锐部队,乘坐水师战船穿过夔门,在汉匪侧后方长江两岸浅滩登陆。指挥这支虽然老旧但数目庞大的舰队的清军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身穿从二品官服,屹立在船首蹙眉不语,三寸银须在颌下轻轻拂动。一边的淮军师船营统领欧阳利见缓步上前:“昌公为何愁眉紧锁,莫非为战事而踌躇?昌公宽心!此乃一群蟊贼草寇而已,我朝廷大军一到,反贼必一触即溃!当年长毛匪蹂躏十六省、割占六百多城,窃据金陵十二年,其贼势之大,史无前例!但最终不还被我朝廷大军全面平定了么?此次川匪,席卷区区半省,何足道哉?”

黄翼升叹息道:“我是在怀念雪帅哪!长江水师、淮扬水师、太湖水师,俱是雪帅呕心沥血而铸就,今日我等高官厚禄,亦是雪帅一手提携栽培。如今,雪帅驾鹤西去,我这内心…可谓是肝肠寸断、心如刀绞哪!”言辞中,尽是唏嘘哀伤之情。

欧阳利见顿时也哀婉不已。两人口中的“雪帅”正是今年三月份刚刚病逝的湘军水师创建者、“大清三杰”之一的彭玉麟。彭玉麟不但是“大清三杰”之一(另外两个是曾国藩、左宗棠),还是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之一(另外三个是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曾国藩是湘军的创始人和统帅,左宗棠和胡林翼是湘军陆军部队两大中流砥柱,彭玉麟则是湘军水师部队的缔造者和领导者),更是中国近代海军的奠基人,并且彭玉麟为人淡泊名利、铁面无私、爱兵如子,使得彭玉麟在湘淮军以及全国上下都享有极高的威望。如今雪帅一去,湘淮军上下无不痛心疾首。

黄翼升和欧阳利见正叹息着,一道濛濛的白汽突然慢慢地笼罩在了江面上,并且很快越来越稠密浓郁,江面和两岸山川白茫茫一片,使得长江两岸尽皆犹如海市蜃楼般云里雾中。欧阳利见喜道:“提督大人,起雾了!”

黄翼升微微颌首:“好!真是天助我也!云雾迷茫,守关反贼就更加辨别不清我水师船队的位置,也大大有利于我军在关内两岸登陆!传令下去,增加船速!蒸汽机锅炉全力开动,所有兵卒一起划桨。一炷香后,左翼兵营在永乐镇登陆,右翼兵营在永安镇登陆!命令各营,没有命令,严禁点火开炮!以防两岸贼军窥察船队位置!只要永乐和永安这两大咽喉落入我们手中,白帝镇和夔门将成为江中孤舟!我军即可不攻而取!”

欧阳利见立刻领命:“喏!”

云雾笼罩的长江水面上,由三十多艘红单船炮舰和一百多艘运兵船组成的清军长江水师先头部队踏着浪花直驶夔门,由于此时是午夜时分,再加上浓雾锁江,因此从江峡两岸望向长江的可见度基本为零。唯一的动静就是清军战船上的蒸汽机马达声响彻回荡在江峡群山间。驻守夔门关和瞿塘峡的汉军根本看不到正破浪穿雾而来的清军水师船队,不但毫无察觉,也无法进攻。

“启禀提督大人和统领大人,先锋搜索快舟发现前方水面上出现数以百计的漂浮黑球,不知何物。请大人定夺。”前锋营水师营官赖荣光急匆匆奔来报告。

“漂浮黑球?”黄翼升和欧阳利见一起疑惑不已地举起望远镜极力眺望,但黑沉沉且白茫茫的江面上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一个不详的念头不约而同地掠过黄翼升和欧阳利见的脑中,两人毕竟都不是等闲之辈,黄翼升曾指挥长江水师参与对太平天国的围剿,欧阳利见则参加过中法宁波海战,都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惊道:“水雷!”

“轰!轰!…”翻江倒海般的巨大爆炸声一个接一个地在船队前方响起,一团团巨大的火球撕裂夜幕和雾气,烈火几乎闪亮了长江两岸。打头的十多艘炮船顷刻间东倒西歪、烈火熊熊,触雷的战船立刻在木质船身上被水雷炸开了一个个大洞,汹涌的江水迅速灌了进去。巨大的爆炸震得战船东摇西晃,触雷处,甲板船壳尽皆被炸得粉碎,碎屑横飞,大批猝不及防的清军血肉模糊。汉军在长江上游投入了一千多枚土造水雷,顺着江水一路漂浮,和清军的船队狭路相逢。汉军的水雷制造低劣简单,里面填满了火药和猛火油,对于钢铁战舰来说,这种土造水雷即便爆炸了也会毫发无损,但清军的战船基本是老旧的木制船体,中雷后立刻炸开了花,迸溅的火油使得中雷的战船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一个个浑身大火的清军惨叫着纷纷跳进了江里。最重要的是,燃烧的烈火使得清军的船队在夜幕和雾气中立刻暴露了位置,成为了明显的目标。

“稳住!全部分散开!”黄翼升临危不乱地命令道。

仓惶改变方向的船队不但被漂来的水雷接二连三炸得烈火腾腾、木壳粉碎,而且互相之间由于慌乱还撞了起来。云雾迷茫的白帝镇前沿指挥所里,龙兴汉清楚地听到了下面长江水面上不断传来隆隆的爆炸声,同时升起了一团团火球。“炮兵部队!给老子打!”龙兴汉大吼道。区区千余颗水雷自然不能将清军水师给全部击沉,燃烧起的火光只是为汉军提供目标的方向而已。

“奉天杀贼!开炮!”长江畔的一座碉堡里,汉军东路军江防火器营营长刘益厉声吼道。

潜伏在江畔的汉军炮兵部队立刻现身,一具具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早已准备就绪。这两种水战火器虽然都是明朝时期的发明,但经过汉军兵工厂的改进,威力大增。“放!”随着火器军官的吼声,原本黑暗如墨的长江两岸立刻闪耀起了一排排炙热通明的火光,摄人心魄的火药燃烧声和飞啸声中,一道道火舌从长江两岸掠空而去,长江水面上犹如下起了一场流星雨。数以百计的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喷射着火焰跃上夜空,上百道红色的火药尾迹犹如彩虹般横跨长江,在划过一个弧形后,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纷纷一头呼啸着扎向长江中出现火光的地方。顷刻间,更多更猛烈的爆炸声犹如滚雷般回荡在两岸江峡里,清军的惨叫声伴随着冲天的火光一起直上云霄,被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击中的清军木制战船立刻一发不可收拾燃起大火,同时在爆炸中支离破碎,被炸伤的清军鬼哭狼嚎,被烧着的清军争先恐后不要命地跳进长江里。在第一条战船上督战的淮军师船营副将曾守忠猝不及防,当场被一发飞来的神火飞鸦鬼使神差击中,炸成了火球并掉进长江里。旁边的左右参将蔡谓川和曾敏行齐齐大惊失色,慌忙将曾守忠已经皮开肉绽、一片焦黑的尸骸捞起来抢走。

“打得好!继续!”龙兴**刘益异口同声地大吼。

由于清军的船队越烧越猛,火光越来越亮,因此更多的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接连不断地以更精准的命中率飞向清军水师船队,再次在江面上绽放开一朵朵火球,冲天而起的火光和黑烟犹如一株株拔地而起的樱花树,漫天飞舞的樱花瓣则是被炸碎的清军战船碎片。一艘艘清军船队成了一个个巨大的火炬。长江两岸,烈焰飞舞,长江之上,火光如炬。清军船队彻底乱作一团、自相撞击。一片混乱中,数声天崩地裂的巨大爆炸声震得江峡山川震颤不已,那是数艘清军炮船里的弹药被烈火引燃了,弹药库的巨大爆炸立刻将战船崩得四分五裂,爆炸的冲击波更加让附近的水面上波涛迭起、船只倾覆。惨叫哀嚎声中,有的装满兵卒的船只被击中后裹入了火球中,一批批浑身火苗乱窜、青烟滚滚的清军争相抱头跳进江水里。江面上犹如火葬场,数十艘清军战船残骸横七竖八地漂浮在水面上熊熊燃烧,被炸碎和解体了的战船碎片漂满江面,大批被烧得焦头烂额、被炸得皮开肉绽的清军在水面上拼命地凫水挣扎。

黄翼升看到这一幕,几乎五内俱焚:“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启禀提督大人,我们现在夔门关以东一里处,江北是白帝山白帝镇,江南是羊角岩。”一名游击营官战战栗栗地回答道。

“白帝镇乃是反贼在夔门关盘踞的第一重镇,既然无法过关,就必须要先拿下白帝镇!命令左右两翼游击各营,全部在白帝镇登陆上岸!红单船大炮立刻开火压制岸上反贼!掩护步卒攻克白帝镇!”黄翼升命令道。

“开炮!为曾大人报仇!”气急攻心的蔡谓川跳脚大吼道。

“轰!轰!轰!…”十多艘幸免于难或受伤较轻的清军红单炮船贴近江北岸,舰炮齐齐猛烈开火,黑沉沉的陆地上立刻电闪雷鸣、天翻地覆,山石树木齐齐在炮击中化为齑粉碎末。白帝镇依托白帝山而建,长江从白帝山下蜿蜒而过。山坡和山腰上,数以百计的战壕里,枕戈待旦的汉军官兵们蜷缩着身躯捂着耳朵,躲避清军的舰炮并准备着战斗。

清军战船上运载的步兵部队是楚军十多个前卫营。刚才汉军一顿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不但击毁和击伤了三四十艘清军木船,还让楚军将近三个营的兵卒着火落水,烧死淹死过半。剩余的清军刚刚赤淋淋地爬上岸,岸上的汉军便给予了迎头痛击。

“杀啊…”率队的战船营统带曾敏行挥舞着军刀第一个跳上江岸。

本来此时的战斗环境对双方都不利,因为夜色和大雾的原因,双方哪怕近在咫尺了也看不到对方。但清军刚刚一踏上岸,立刻陷入了鬼哭狼嚎和遍地打滚中,被地雷炸断腿脚的清军生不如死、哀鸿遍野。汉军事先在清军有可能登陆上岸的地方埋设了大量土造地雷,而且很多地雷都是竹筒和木头制造的,不但成本低廉,而且爆炸开后只会炸断清军的脚腕却不会要了清军的命,有的地雷直接就是一个大火药桶,踩爆后立刻由下往上地爆发开暴风雨般的铁砂碎屑。这些东西虽然杀不死人,但却能杀伤得清军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丧失战斗力。被地下爆炸开的地雷给炸断脚腕或炸烂**子的清军几乎痛不欲生,惨叫声撕心裂肺,这自然给山坡上埋伏的汉军提供了最好的定位声源。

“清军上来了!打!”亲临第一道战线督战的董存祥厉声大吼道。

“唰唰唰…”凌厉的风声中,一排排弓弩、诸葛连弩、床子弩、霹雳车、霹雳弩、一窝蜂火箭一起居高临下地展开射击,数以千计的矢箭、火药桶齐齐劈头盖脑地飞向清军嚎叫的地方。爬上岸的清军再次天降奇灾,铺天盖地的矢箭和铁砂碎石轰击得清军血葫芦般滚滚倒地。淌水登陆的清军苦不堪言,根本无法抵挡和躲避汉军的猛击,只能一边倒地挨着痛宰。而最妙的是,由于汉军的武器基本不是热兵器,全是冷兵器,因此发射时没有火光和巨响,这让在江面上游弋支援清军的清军水师炮船根本就无法瞄准汉军的位置,只能乱七八糟地乱轰一气,对汉军的打击很小,倒是把上岸后并且没有战壕可以躲避的清军给轰倒了一大片。

“王八蛋!瞎了你们的狗眼!”登陆的清军气急败坏地对江面上的己方炮船破口大骂。

“不要慌!镇定!保持队形!”曾敏行火急火燎地大喊着,不料一脚踏中一发汉军地雷,半截左腿立刻和身体分了家。

更多的清军踉踉跄跄地踏着浪花上岸。由于湘淮军此时是清朝的国防主要力量,其统帅李鸿章、张之洞等人也是洋务派领袖,因此湘淮军装备精锐,都装备着进口的英国亨利·马提尼步枪、德国老毛瑟步枪(1871年式)、法国哈乞开司式步枪、美国雷明顿式步枪等世界先进的单发或连发后装线膛枪或本国仿制品,虽然型号和口径五花八门,但也是此时的汉军所望尘莫及的。上岸后的清军勉强摆好队列,朝着杀机四伏的白帝山半腰猛烈开火射击,一排排火光在夜幕大雾中四散迸溅。汉军的炮兵部队望见清军的弹火后,立刻使用飞雷炮和老母猪炮猛烈还击。震耳欲聋的轰射声中和一排排耀眼的火光中,一捆捆硕大的火药包和一束束泼风滚雨般的金属流凌空狂飙着飞到清军头上,顷刻间炸得清军七窍流血、成批成批倒下,被金属流轰中的清军浑身犹如马蜂窝般万千窟窿,衣甲稀烂、血如泉涌。

“打得好!”驻守这里的汉军第一团团长张仲伟大喜,“弟兄们!冲啊!”

“杀啊…”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整个白帝山地动山摇。滚雷般的冲锋声中,发动反冲锋的汉军犹如雪崩般从半山腰压向江滩上的清军。打头的是一排排舍生忘死的盾牌兵,举着一面面铁皮盾牌抵挡清军的子弹,为后续步兵赢得肉搏战和白刃战的时机。训练有素的清军眼睁睁看着黑雾中冒出一股股旋风般的汉军,立刻开火射击,黑暗中弹火密如繁星,汉军盾牌上火星迸溅、弹孔如巢,子弹撞击铁皮的洞穿声摄人心魄,被射穿盾牌的盾牌兵前仆后继倒地,后续盾牌兵则顽强地前赴后继前进。从半山腰冲下来的汉军山洪般势不可挡,在火光的映照下,无数的刀锋矛头闪闪发光。两军迅速绞杀作一团,江畔上、沙滩上、田地里、浪花里,到处都是刺刀见红的汉军和清军,兵器短兵相接的碰击声铿锵铮铮、惊心动魄。混战到天亮,登陆的楚军五个多营被汉军杀得干干净净,接替曾敏行指挥部队的淮军船营统带蔡谓川也死在了混战中。获胜后的汉军迅速抬着受伤的弟兄钻回半山腰的战壕工事里,江面上的清军炮船气急败坏地进行报复性炮击,将沙滩和山坡上的清军尸体炸得碎肉横飞。汉军火器营再次奋力发射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双方猛烈对轰,指挥炮船贴岸轰射的淮军前锋师船营统领赖荣光所乘战船连中三发火龙出水,熊熊烈火将躲闪不及的赖荣光严重烧伤,并在混乱中坠江溺毙。

强攻失败的清军只能在白帝镇以东的草堂镇江畔地区登陆,作为进攻白帝山和白帝镇的陆上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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